最深的自恋,就是璀璨地燃烧自己

今天,大年初二,没少收到祝福,没少聚会,没少吃喝吧,这里为大家分享一道别样的“美食”,读王尔德的《自深深处》,让你更全面地了解王尔德,了解自己。

文/谢慧敏

作家大多数不迷人,19世纪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是个例外。隔着一个世纪的王尔德,就像陈列在玻璃厨窗内的名贵奢侈品,光芒冷冽,气息惑魅。

我受王尔德吸引,并非是他的作品,虽然《快乐王子》《夜莺与玫瑰》等均是上品,文学史里有一席位置。然而,在艺术的百花园里,其姿色并不算最出众。

艳冠群芳的是王尔德的个人风采,在许多人眼里,其本身要比作品更为迷人。

假如放在当下,王尔德肯定是个微信控,天天晒出美照以博出位。不甘寂寞是王尔德的品质,他是一个活在众人的眼光里的人,大众的目光他生命的养料。王尔德吸粉的手法之一是服装秀,经常身着奇装异服招摇过市,学校和街头都是他的T型台。不难想像,一个大男人,1米93的大个头披红戴绿是一道怎样的风景。

王尔德那些“不流俗”的装扮,我们今天还可以通过他仅存的几张照片一睹风采。据说其13岁时就有花花公子的品位,喜欢深红色与丁香色的衬衫,配淡紫罗色领结。在上大学时,他衣服的格子总要比同学们来得大而显眼。当然他最惊世骇俗的衣服是他1882年到美国巡回演讲时所穿的,特别设计要吓吓乡巴传佬们。他穿着拖到脚下的长大衣,衣领和袖口饰有毛皮,波兰式圆帽子,天蓝色领带,异常夸张。在演讲台上,他同样不伦不类:深紫色短上衣,齐膝短裤,黑色长筒丝袜,镶有鲜亮带扣的低帮鞋。他的长筒袜轰动大西洋两岸。对于自己的装扮,王尔德在《道林 格雷的肖像》时,借其中人物调侃说:“只有浅薄的人,才不根据外表来做判断。”

在一般的传奇故事里,王尔德效仿戈蒂耶的红色马甲,插在纽扣里的绿色石竹,是某种“标配”。为了展示自己的不流俗,王尔德还特意模仿巴尔扎克当年的手杖,须知巴尔扎克当年的土豪品味十分不堪。

跟服装同样出名的是他的那些段子们,现今网络段子手们遥尊王尔德鼻祖不无道理,除了那句人皆尽知的“我没有什么可以申报的,只有才华”外,令人击节的还有:“我们都在阴沟里,但仍有人仰望星空”“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,每个罪人都有洁白无瑕的未来”“做自己,因为别人都有人做了”“你要是想回到青春,就把过去的蠢事再做一遍”“人的悲哀是,人老了,心还年轻”“人生有两个悲剧,一个是得不到,一个是得到了”等等。

生活的幽默在于,当一个平淡无奇的人行为怪异时,会被人们当作怪人或是疯子,而同样的怪癖放在一个名人或是有才华的人身上,待遇则完全相反。

王尔德深谙并善用此道,这从他在英国社交界受欢迎的程度可以看出,他深得众人欢心,是名流和贵族们的座上宾。

当然,有趣的言行只是装饰的花边,出众的才华才是底子。天才是王尔德的本色。王尔德从小就表现出阅读速度方面惊人的才能,半小时可以精读一本三卷册的小说,还能复述十之八九。在19世纪最受推崇的古典文学方面,他有惊人的好成绩,不仅是都柏林三一学院时是头等生里的第一名,在牛津时代各种花天酒地之余,依然获得罕见的古典文学学位阶段考和学位终考的双一等成绩。

王尔德的文学才能是不容置疑的,他被称为“童话王子”,九篇童话均是精华,堪与安徒生媲美。王尔德创作过大量剧作、诗歌、童话和小说,是19世纪与萧伯纳齐名的英国才子。其中,最体现王尔德创作才华的《道连·格雷的画像》等长篇小说,及《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》《莎乐美》等戏剧作品,堪称一时之绝唱。此外,他还是英国唯美主义文学创作的集大成者。

谦逊并非王尔德的美德,对于自己的才华,王尔德大言不惭:“诸神几乎给了我一切,名望、地位、才华、气概,我让艺术成为一门哲学,让哲学成为一门艺术;我改变人的心灵、物的颜色;我所言所行,无不使人惊叹;戏剧,这本是最为客观的艺术形式,在我手里却成为像是抒情诗和商籁诗那样的表达方式。”“我唤醒了这个世纪的相像力,它便在我身边制造神话与传奇;万象之繁,我可以一言以蔽之,万物之妙,我一语足以道破。”

在看王尔德简历时,我不免产生强烈的好奇:这颗骄傲的灵魂,可有折服之人?什么样的人才配与他倾心相恋?

人和人的吸引,从心理学角度讲,基于两种因素。一种是同类,“物以类聚”,三观相似或相近的,很容易走在一起。第二种是内心的渴求与向往,所谓缺什么补什么。

相恋的机率并不高。可是世上当真存在着一物降一物。王尔德和波西,用同类吸引解释合适不过。21岁的波西,拥有惊心动魄的精致五官,有着罂粟花一样致命气息。离经叛道的王尔德和妖孽般的波西,在气质和灵魂上迅速融合。

自命不凡的王尔德倒在了爱情脚下,一颗不羁的心彻底缴械投降,这不免大快人心。但是,看完王尔德在狱中写给波西的《自深深处》,幸灾乐祸变为唏嘘,继而同情,继而生出深深的敬意。

在文学之外,王尔德不自觉地去建立另一个座标,对照这个座标,恋人们可以去衡量,假如王尔德爱恋波西的感情是十分,你所投入的有几分。王尔德提供了一个范本:爱一个人,可以有多疯狂,可以多卑微,可以有多绝望,可以有多脆弱。

机趣洒脱的王尔德不见了,风流倜傥的王尔德不见了,充满优越感的王尔德不见了。王子变成仆役,才子变成智障,浪子变成保姆。

这是另一个王尔德。

王尔德成为一部提款机,波西任予任取,无度地挥霍王尔德丰厚的财产,“你不知羞耻地索取,毫无感激地接受”,这是王尔德在狱中对波西痛彻心肺地指责,这时王尔德已无分文了。三年的交往,波西败光了王尔德所有家财。出狱后的王尔德要不是罗比收留,只能沦为街头的一名乞丐。

四十岁正值一个艺术家创作的黄金年龄,在这段时间里,王尔德应当佳作频出才出,然而,因为波西,王尔德的才思无法正常运作,他的书房是波西的会客室。三年期间,王尔德出不了一部作品。

在波西面前,王尔德还原为一个纯粹的爱人。波西得了流感,王尔德寸步不离地照顾:“除了上午一个小时散步,下午一个小时出去,我从未离开过旅馆。因为你不喜欢旅馆提供的葡萄,我就给你从伦敦买来特别的葡萄,还编造各种事情让你高兴,要不就待在你的旁边,要不就待在隔壁,每天晚上都陪着你,使你安静,让你开心。”

好的感情相互成长,坏的感情滑向深渊。

跟波西交往,王尔德走向毁灭。王尔德不会不知道自己,自救是一种本能。理智一次次地挣扎。试着离开波西,不理会电报,求助于波西母亲,躲避瘟疫般地逃离伦敦。然而,这些只是溺水的人的稻草。波西之于王尔德,就像火光之于飞蛾,旋涡之于船只。

王尔德无力抵抗波西。爱情这把剪刀,轻易地剪碎了王尔德意志力和判断力,一切努力徒劳。

最后,王尔德卷入了波西和其父的矛盾中心,败诉让王尔德入狱两年。

在狱中,痛苦不堪的王尔德给波西写了《自深深处》。几万字的长信,假如不是封面署名是王尔德,你会以为这是出自一个绝望怨毒的弃妇之手。语调极尽哀怨,用词极尽尖刻,仿佛要把一个个文字变成一把把利刃,刺进情人的胸膛。王尔德痛陈波西的蛮横、冷漠、浅薄、虚荣和自私。强调自己的奉献、友爱、包容和牺牲。痛苦、恐惧、悔恨、绝望的情绪弥漫于纸面。

从云端跌落到泥潭的心镜一览无遗。名人的一半是演员,活在众人眼光里的王尔德,快乐和痛苦都在放大。

这封信,也让王尔德自己卸下了彩装,呈现出最真实的一面。原来,强壮的躯体里裹着一颗并不强大的心,睥睨一切的眼神掖藏着神伤。在喜怒哀乐等情感方面,没有天才,只有凡人。洞察人性世情的心智,并不会让抵御挫折失败的能力更为强大。

绝望之余的王尔德把责任归咎于波西,这对波西不公。选择即需要。你所选择的即你所向往渴求的。波西的姿色、活力契合王尔德的审美,波西的蛮横、任性也迎合王尔德的自恋和自虐。假如是此波西而非波西,假如波西温顺体贴如罗比,他也成不了王尔德的波西。让王尔德坠落的,不是波西,是王尔德自己。

结论并不武断,《自深深处》如此哀绝。然而,王尔德出狱后,并没有回到温柔善良、愿意原谅并接纳他一切的妻子身边,而是魔咒般地和波西复合,其结局当然无异于自焚。

爱一个人,本质上是爱自己,毁灭一个人,本质上是自我毁灭。

在爱火里焚烧自己,这符合王尔德的个性。

然而,让王尔德始料不及的是,这段让他生前身败名裂、一蹶不振的丑闻,在其身后,竟随着时间的推移,由污点变成了脂粉,让王尔德的个人魅力跃至十分。那封长笺《自深深处》,则成为一部另类情书。人们的焦点并不在于同性恋是否道德,而是一颗爱人的心是否真诚,真诚爱人的灵魂并不丑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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