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不是婚外情,是一首送给婚烟的赞歌

文/谢慧敏

上个月,《廊桥遗梦》的原作者沃勒去世了。凭吊一位作家,最好的方式莫过于重温其作品。不愧为颠倒众生的经典,黑暗里,我的喉咙又一次次地发紧,双眼一次次发涩,滂沱那个分别的街口,是如柱大雨,也是我的倾盆泪水。

看完片子,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网页。正如喜悦的情绪需要与人共享,我希望与人共鸣这美丽的悲伤。

但是令人讶异的是,里面不全然是喟叹:“这是一个女人的婚外情”“这种感情放在现实生活中很不齿”“这是一个中年女人的不甘寂寞”。直指女主人公弗朗西斯卡,直指婚外情。尖锐的语气就像是美女脸上的刀痕,令我倒吸一口气。

我向来不介意观点差异,见仁见智,并非经典就该让人膜拜,就是神圣不可侵犯。我介意的是,“婚外情”的旗帜如此鲜明,杀伤力如此巨大,在它高扬的道德标准下,一切情谊灰飞烟灭,一切行为鸡鸣狗盗。

婚外情是过街老鼠,人人喊打,打倒在地,再踏上一脚犹不为过。为之辩护根本是自找苦吃。可是不管人们如何口诛笔,不管犯事之人如何声败名裂。都挡不住红男绿女前仆后继的铿锵步伐。

拿一组来自美联社的数据:

在一生所有的亲密关系中,至少出轨过一次的男性和女性都超过50%,41%的已婚伴侣,有一方承认有过身体或是精神出轨。假如可以永远不被发现,有74%的男性表示一定会出轨,68%的女性一定会出轨。

这个数据传递了一个信息:当下的婚外情的发生率很高,高到出乎人们的意料。

它引发了我们对婚烟、对感情的思考。应该说,有人类存在,有婚烟存在,就有婚外情,它是婚烟的副产品,就像有阳光便有影子。但在古代,一般只针对女人,男性基本豁免。男人们动了情,有条件的三妻四妾,娶一房小妾就不比置办一件家具更困难。没有条件的,有花街柳巷随时供其取乐,那不叫出轨,叫风流。美艳泼辣如王熙凤,照样束缚不了链二爷那颗猎艳的心,她向贾母告状,贾母笑笑说:“猫儿总要偷荤。”这根本不是事情。

放在女人身上就不一样了。潘金莲,不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,那叫不守妇道,跟西门庆苟且,那是荡女淫妇。女人守贞,是必须,男人们守贞,就是笑话。

如今男人们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。道德标准发生了变化,约束女人们的,同样约束男人,男人同样要受到指责。现在婚外情不比以前多,除却特殊年份,它一直都存在。

从本质来说,感情是自由的。

作为人的本能需求之一,人对爱情渴求和对亲情和友情的需求一样不可缺失。人对亲情的倚重不言而喻,一个弃婴,哪怕到了八十岁,哪怕在天涯海角,都会想着要寻根。最近一则报道,说是一个被美国夫妇收养长大的弃女,现在是一名健康阳光的哥伦比亚大学学生,近期她回国,就是为了寻亲。亲情寻寻觅觅。爱情亦是如此,它随着荷尔蒙的增长而勃发,却不因荷尔蒙的减褪而死亡。寻而不得,会冬眠在潜意识里,待到时机成熟,便会破土而出。作家梁实秋,晚年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黄昏恋,彼时的他正失偶,心情灰暗,然而不到半年时间,71高龄的他容光焕发,一扫往日阴郁。他的爱情来了,一天一封情书,其措辞和行动的热烈程度令年轻人也叹为观止。

梁先生是休眼的火山喷发。梁先生是幸运的,抱得爱人归。

可是多少人能有这样的幸运?多少人一生中能得到爱情?多少人能跟真爱结婚?我没有做过调查,不得而知,但可以认定的是:人的一生中动情的次数可以很多,两情相悦的甚少,婚姻不都是因为爱情,激情也并不等于爱情。张爱玲所说的“你恰好也在这里!”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,不会落在多数人身上。

显然,弗朗西斯卡并非幸运之人。她嫁给了一位农夫,丈夫是一位好人,但是好人并不等于“对的人”。结婚多年、感情笃定,这些都不能填充弗朗西斯内心的空缺,我们轻而举易地从一些细节里捕获秘密:在厨房里,弗朗西斯卡一边做饭一边放着轻音乐;弗朗西斯卡坚持在她的房间里安装浴缸,一边泡澡一边握着高脚酒杯;在无人的傍晚,她解开了身上的衣服,享受着微风的抚摸。在罗伯特开着老皮卡车到来时,弗朗西斯卡正光着脚,踩着阳光,丈夫和儿女离开四天,让她轻松无比。

罗伯特才是“对的人”。这个闯入者如天外流星,划过依阿华的小镇,照亮了弗朗西斯卡的情感天空。强健的体魄、飞扬的头发、猎豹一样敏捷的动作,让弗朗西斯卡情迷意乱。

这是 “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”,是 “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; 君恨我生迟,我恨君生早”的伤感,弗朗西斯卡控制不住她感情的野马。我们不该指责弗朗西斯卡。感情没有时间规定,更不存在着道德与不道德之分,有的,是真诚与不真诚。

在短短的四天时间里,罗伯特和弗朗西斯卡突破了友谊界限,水乳交融,灵肉合一。他们都做了一回真实的自己。

于是难题来了:感情不受控制,而婚姻要求约束。

婚烟是一份契约,有权力有义务。要求人们忠贞、牺牲、自律。要求“发乎情、止乎礼”,甚至“发乎情”都不应该,精神出轨也是出轨,最好是“存天理,灭人欲”,但这是不可能的,假如“精神出轨”可以免责,那“行为出轨”呢?哪一个更严重?似乎无解。

对弗朗西斯卡来说,就是一场感情和理智的较量,道德和爱情的战斗。我们用道德败坏来指责弗朗西斯卡很没道理。因为弗朗西斯卡没有用多少时间,可以毫不犹豫地,就处理好了感情。

弗朗西斯卡选择了家庭。从远方来的罗伯特又回到了远方,孤独的罗伯特又重归孤独。弗朗西斯卡没有私奔,更没有想到用离婚的正当手段,因为都会伤害家人。她依旧守在她的家园,在家人们回来时,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。

一个人爱什么,不爱什么,很容易分辨,不要看她说了什么,而看她做了什么。看她选择了什么,放弃了什么。被选择的那一方,才是最重要的。
弗朗西斯卡在遗言里说,她爱罗伯特爱得要命,什么都比不上。其实她被她自己给欺骗了。
在她那里。家庭比爱情重要,丈夫比罗伯特重要。她宁可让罗伯特伤心一生,也不愿意丈夫受到一丁点伤害,哪怕小镇上的风言风语都不行。

弗朗西斯卡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卫道者。对婚姻的承诺、家人的责任,一直高于一切,从来没有动摇过,但凡有一点破坏婚烟的苗头,她都在防范。所以,弗朗西斯卡的感情只发生在无害的四天时间里,跟罗伯特分手后,连联系都不要,她把生命真正地交给了婚姻和家庭。

真正伟大的才是罗伯特,他是一名爱情殉道者。弗朗西斯卡不想抛家弃子,罗伯特不强求。弗朗西斯卡不要联系,他就不联系。想爱人所想,终身不负弗朗西斯卡。

简直是残酷。

罗伯特一生都是对抗这份残酷。终生都在遥望,终身都在坚守,终身感受彼此的磁场,但终身不去打扰,直至死亡。我看到这里,不住地发抖。

罗伯特死后,他的骨灰撒在那座廊桥边上,弗朗西斯卡的骨灰也撒在那座廊桥边上。死亡,让罗伯特和弗朗西斯卡如愿以偿。可是,这意义大吗?

所以,当人们说他们是“男盗女娼”,我发笑!一生中只拿四天做一回自己,这是十足的道德家。

婚烟和感情既是共生体,又是矛盾体。婚烟既保护了感情,也制约了感情。这对矛盾如何调解,人们一直在探寻和调整。从一夫多妻,到一夫一妻,从被休到离婚。我不赞成背叛,但本能地同情“灭人欲”。据说《廊桥遗梦》引发了一波离婚潮,就是因为觉得这种约束太不人道了。据说现在北欧国家的很多年轻人盛行不婚,他们认为男女朋友关系才符合人的本性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条成功之道。

《廊桥遗梦》不是歌颂扬婚外情,而是颂扬婚烟。爱情有多深刻,这场婚烟保卫战打得就有多漂亮。牺牲得多么壮烈,婚烟的力量就有多么强大。感情和道德的较量是非常惨烈的。

左岸记:在谈恋爱和结婚前把这部片子看了,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,这是《廊桥遗梦》最有价值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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